萧晚

人类的孤独像一种与生俱来的残疾。

【琳狼】冬眠


乃琳走出公司大门的时候,找了半天的那个人已经在门外头等她了。

一头深紫色碎发的女孩子片着腿骑在自行车上,那是辆老式的凤凰牌二八大杠,一眼看着就有年头了,真不知道是从哪儿淘弄来的。她身材比例相当优越,腰细腿长,那条给灰长裤裹得又细又直的右腿往地上一支,眉目间神采飞扬,眸子发亮。

她爱的少年人有种压倒性的存在感,无论何地何时,总让人不由自主把目光聚焦在她身上。

乃琳无意识地露出笑容。

“妞儿,长得不赖啊。大哥稀罕你,上大哥的车,大哥带你兜风。”珈乐挑着眉,用相当酷盖的声线叫她。她的神情自信中还带着点儿得意洋洋的炫耀,仿佛狼屯底下压的不是自行车垫儿而是什么豪车的小牛皮手工座椅。一脸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乃琳慢条斯理地迈着步子走到她身边,伸手在老旧的车铃上拨了一下,意外的并不滞涩,清清脆脆的一串儿,她轻笑一声,相当配合地赞叹:“哇啊,大哥的座驾好酷炫哦。”

“来,上车,大哥带你飞。”

“但是大哥这车不太好上吧……大哥行不行啊,我害怕。”

珈乐修长的手指往车把上一弹,表情十分仗义:“不要怕,不要怀疑大哥。大哥技术好,随便上。”

“哦——”乃琳拖长了嗓音:“大哥让我随便上。”

“……你在说什么,你这个人,你很奇怪,我说让你上车,上车!”珈乐瞪大眼睛看着这个总结鬼才。

乃琳无辜地点着头:“是啊,我就是说上车嘛。大哥在想什么呀?”

“……你上不上吧!”

“大哥给我上我肯定上啊。”坏女人唇际晕着一缕玩味的笑意。

一身晚礼服的乃老师扶着珈乐单薄的肩膀,优雅地欠身侧坐在她那特意安了新垫子的老自行车后座上。

大哥果然不是浪得虚名,后面带了个人还是把车骑得四平八稳。

“我大哥好会开车,我好有面子。”

乃琳的手扶在珈乐腰间,珈乐非常清癯,腰肢纤细好似不堪一折,像是自己修长的手指掐在两侧用力合拢就能指尖相触,但是摸上去才会发现她腰上劲瘦结实,手感很好。隔着一层薄薄的白衬衣,她情不自禁地用掌心摩挲着捻弄。

珈乐给她摸得有点儿难耐,喘了一口气,空出一只手往她手上拍:“干嘛呢,老实点儿你,还敢非礼你大哥了,不合理法。我跟你说,等会儿咱俩要是创绿化带里都是你害的。”

说是去拍她,几乎没有什么力道,像是调情那样拂过她的手背。

“怎么?忍不住了?”乃琳轻笑一声:“也是哦,刚才直播的时候就一直说怪话,下播了要干嘛我都不敢想了。”

“哈你在干嘛?你是在念弹幕啊?咱俩不会还在直播吧。”珈乐轻松悠然地蹬着车子:“我才没有一直说怪话呢。你最喜欢说怪话。”

“小学男生王珈乐。”

“我才没有!乃老师我劝你少看点儿奇奇怪怪的同人,你在里面再强大也是假的。”

“嗯,我的强大都是假的。不过乐乐等会儿要被弄得哭哭唧唧是真的。”突然有点儿危险的语气让这句玩笑话的意味半真半假起来。

“大言不惭。”珈乐嗤笑。

虽然嘴上说得不屑,珈乐眼里晕开了宠溺的笑意。

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乃琳的手像是不放在珈乐身上就不舒服一样,或许不是今天,已经不记得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了。

珈乐微微一抖,身后那人的指尖点在背上,轻柔地滑动起来,用非常暧昧的、勾引一般的手法描画着,她的手指过处又酥又痒,隔着一层薄薄的纯棉布料,像是划在了珈乐的心尖儿上,珈乐小腹一紧,手上也有点儿不稳。

“别闹了宝贝儿,别闹了,回家再说。等会儿车创树上了咱俩创车上了。”

乃琳被她逗笑了。

“嗯,我们乐乐真是超 级 敏 感啊。”坏女人笑着揶揄。

不过她果然没再动手动脚,老老实实地抓着珈乐的车座,四月春暖,仿佛是翻山越岭而来的风迎面拂过,轻轻撩动着珈乐的刘海儿从她眉眼前散开。珈乐心情好得飞起,随口哼唱着东北的民谣:“情人儿啊,给个信儿啊,咱俩啥前儿办事儿啊,一百年,一辈子儿啊……”

乃琳自自然然地接上:“情愿我笑你呆儿啊……”

“我活着是你的人儿啊,死了是你的鬼儿啊,你想咋地儿就啊,咋地儿啊……”

这两人都一把子老天爷赏饭吃的漂亮音色,偏偏还相性极好,合唱如高山流水琴瑟和鸣,美得动人心魄。

“你好甜啊乐乐。”乃琳随手玩着珈乐腰带上坠的银链子。

“你也很甜乃老师。”珈乐笑着道:“果然故事还是甜一点好呢。”

“嗯,不过……我不喜欢太甜的故事哦。”乃琳说“不喜欢”的时候也像“喜欢”,嗓音温柔。

珈乐微微一顿,用同样温柔的语气回道:“为什么呀?”

“因为……或许相遇的瞬间别离就已经开始,到那时当初的甜要拿十倍的苦来偿还,你说在原本的故事里,那个男人如果知道两人的结局他还愿不愿意唱那支定情的曲呢?”乃琳语气轻缓,娓娓道来。

珈乐沉默着,慢慢蹬着车子。

她爱的女孩子啊,乐乐的乃老师,大哥的小糯米,她知道乃琳越来越喜欢她,信任她,依赖她,学她的口癖,唱错歌词时求助地看着她的眼睛露出可怜表情,雷雨交加时钻进她的被窝,坐在一起时没有骨头一样地往她身上靠,相拥,搂抱,撒娇,恨不得每时每刻都纠缠在一起。可与此同时她成熟,理智,冷静,头脑清醒,她愿意情投意合也接受有缘无分,哪怕上一秒还在纠缠下一秒就此别离,也会从容地露出好聚好散的笑意。

乃琳看着珈乐单薄的、沉默着的背影,看着她因为上坡而微微弯下腰使力时白衬衣下面几乎是有些锋利的蝴蝶骨。在她张口想随便说点儿什么别的话题的时候,珈乐轻笑了一声。

非常短促的气息,说笑又太寂寥,反倒像是叹息。

“奉劝凡间夫妇,固不可彼此相仇,亦不可过于情笃。今后扰扰攘攘,又不知梦醒甚么时候耳。”珈乐缓缓道。

乃琳怔住了。

这两句出自沈复《浮生六记》。

明明念着“不可过于情笃”这样的句子,可珈乐的语气深情刻骨,仿佛在说什么至死不渝的情话。

珈乐轻轻压下车闸,回过身来,看着神情有些怔忡的风情女人。她带着一缕意味不清的笑意,摸着她明粲如白金的发,俯下身来吻在她的唇上。

她以为下一秒自己就会被推开,她的小糯米太害羞了,怎么会愿意在大街上接吻,可乃琳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应了她,抬起胳膊勾住她的脖子将她压下来吻得更深,旁若无人。

天昏地暗的深吻之后,珈乐贴着乃琳绯色染透了的娇嫩耳尖轻声道:“琳,就算是十倍的苦,那也是你欠我的,合该你来还啊。”

后来走散了。透出些命定的味道。分别时乃琳果真笑着,好聚好散。

多少年后她仍会不停梦到那天,那个春天,那个夜晚,那辆老式自行车,那个吻。

那人在她耳边轻轻说:“合该你来还。”

真是一语成谶。

今后扰扰攘攘,又不知梦醒甚么时候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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